面对裴月乌的叱骂,沧犽神情未变,甚而顺着他的话往下?接:“一截枯木死物,又如何能与活人相比——你说是么……小池大人?”
池白榆不愿与他多?周旋,又还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三号,不想把话说得太死,便敷衍道:“这?些改日再说吧,我们还有要事在身。”
在她转身往外走?的瞬间,耳畔又落下?沧犽的声音:“别信它们。”
她顿了步。
紧接着,她听见了第二句话:“在外面不论遇见哪条狼,都别托付信任。”-
直到出了牢房,裴月乌还在念叨他的那句话。
“什么别托付信任,他难道不是狼妖?”他扫了眼黑沉沉的夜,看向前面带路的衙役,“现下?出来了,再要支支吾吾不言语,小心?我砍了你的脑袋!”
衙役打?了个?哆嗦,雪夜天里,竟冒了一脑袋的汗。
他胡乱擦了把,想挤出笑,却没成功,半晌没蹦出一个?字。
池白榆环顾四周。
这会儿他们已经走?到了牢房旁边的膳堂,分明是大晚上,烟囱里却有袅袅青烟往上飘,隐约能闻见肉香。
她扫了眼就琢磨出来了:这?些衙役都变成了狼,也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像人那样生存。但他们终归不是真?正的狼,这?衙门里又没有猎物,无?法狩猎。
所以他们只能趁着晚上变成人时生火做饭。
难怪白天在鸣冤鼓上看守的白狼在打?瞌睡。
在她打?量的空当里,那衙役也终于嗫嚅出话来:“两位贵客千里迢迢赶到这?儿来,实?在招待不周,理应赔罪。但我们大人刚才得了信,说是狼妖不在。您二位也看见了,咱们都被困在了这?儿,没法出去。官衙里人多?吃食少,因而向来不留外客,您看这?——”
“何须说些弯弯绕绕的话。”裴月乌不甚耐烦地?打?断他,“要我们走?就直说,况且那狼妖——”
话至一半,他的胳膊忽然被掐了把。他意识到什么,咽回了没说完的话。
池白榆垂手,接过话茬:“要是不方便,我们自然也不能强留在这?儿。可官衙外头有多?危险,你也瞧得见,这?……”
“无?需担心?!无?需担心?!”听了她这?话,衙役明显大松一气,煞白的脸都多?了些血色。他道,“咱们大人正是考虑到了这?一点?,才让我来引路。从膳堂绕过去,打?后?面的狱神庙往外走?,有一道侧门,侧门外面是条出城的小路。顺着小路,可从外面绕出去。不过这?路上常年没人走?,路上难免长了荒草,有些难走?。”
池白榆应好,他俩顺着他指的方向走?出几步,却发现他没动身。
她问那衙役:“你不去?”
衙役面露难色:“这?……还是方才跟您说的那事儿,那些狼妖作祟,我没法离开,已经不知道被困在此?处多?久了。一旦靠近院墙,就浑身难受。”
池白榆也察觉到了这?事:这?整座城镇看似还有日升日落,其实?时间早已停滞不前。这?座妖牢已不知存在多?久,但不论是外面的鬼,还是里头的衙役知县,都还好好儿的。
她点?点?头,道了声多?谢后?就跟裴月乌一块儿走?了。
衙役还站在原地?不动,煞白脸上的神情一点?点?变得木然,眼也不眨地?盯着洞黑的远处,面部的肌肉小幅度抽搐着。
没一会儿,从膳堂里匆匆跑出个?高个?儿衙役,也跟着他往远处瞥了眼,问:“走?了?”
“嗯。”他道,“往狱神庙去了。”
“没起疑心??”
“临走?前还道了声谢。”
“那就用不着担心?了,刚好两个?。”高个?儿松了口气,旋即咧开笑。他的嘴角往面颊两边扯着,活像两个?弯钩,这?使?得他竟显露出几分豺狼的面貌,“今日属你最劳累,和这?两个?难缠的打?交道——放心?,待会儿最鲜的两块腿肉舀你碗里。”
衙役头没动,只转过眼珠子睨他,冷笑:“可不是拼上命去的?在这?四四方方的院墙里,没药也没郎中,谁敢受半点?儿伤。”
高个?儿愣了下?,尴尬笑了两声:“也是,也是。”
先前那衙役又问:“腿肉给?我了,大人那儿好交差?”
“大人?嘁!喊了多?久的大人了,这?城中可还有王法?”高个?儿语气蔑然,甚而有股磨牙切齿的恨意,“要不是那狼妖说什么必须得按着衙门的规矩往下?过,老子早扯了他的乌纱帽,塞他嘴里叫他生嚼了!当日要不是他,咱们何至于弄成这?样?!”
“都过去了,也别再多言。”
“好,也是。”高个儿扯开笑,“好些日子没打?牙祭了,有了两个?替死鬼,还不用跟上回一样担惊受怕——走,汤都熬好了,就等着你。不过要我说,生肉的滋味竟也不错,刚才剁骨头时嚼了两口,连肚里都是香的。”
“没留两块儿?”
“哈哈哈哈——就知道你要这?么问!放心?,俩,也只剁了一个?。又是雪天,轻易不会坏。”
他俩边说边往膳堂走去,眨眼就没了踪影。
那方,池白榆没走多远就停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