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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幽山天牢一段距离后,林元财忍不住低声开口,“公子,这样不对啊!”
“哪里不对了?”林三春漫不经心的问着。
“那个,萧公子,他和孔单他们那么厉害,你看,萧公子身边早就有人了,他,他干嘛不走!公子,我们之前来的时候,他那一身伤还有衣服,又脏又破的!他是做伪装吗?啊?还有孔单!我们来之前他都在饿肚子,可是,他武技那么好,他完全可以去幽山暗谷里打猎的嘛!他干嘛让自己饿肚子?”林元财说话的语气又急又满是困惑。
林三春转身,欣慰的看着林元财,“很好,阿财,你终于跳出孔单的迷圈,发现了啊。”
“孔单的迷圈?公子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!”林元财愤愤挠头。
林三春笑了起来,“不急,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跟你说。他们那么厉害,身边也有人,外头也有势力,为什么放纵自己在幽山受刑而不走?嗯,这是个好问题。首先,这个外头的势力,不是天上掉下来的,萧琞十年前被抓入幽山的时候,他一无所有,身边只有四个卫士,是他娘亲生前秘密为他培养的,就萧琞自己知道,才能保留这四个卫士。其他人也是一样,进入幽山的时候一无所有,都是家破人亡,不是全族被灭,如孔单,就是已经消失殆尽的,如孟居易,王佑仁。孔单,孟居易,王佑仁这些人,都是萧琞的追随者,可来到幽山后,他们必定不是一开始就追随萧琞的,哪怕他们之前在没有落难的时候曾经是萧琞最忠实的拥戴者,如沈平之,谢羽舒。”
“额,公子,你是说沈平之他们在萧公子落难后,叛变了?”
“……怎么说呢,我不觉得他们是叛变了,但是,他们的确动摇了,毕竟,你看,神邸跌入了凡尘,还被往日他们看不起的低贱的凡人那么折辱,我想,他们如果动摇了,也是常理吧。”林三春说着,轻叹一声,“他们来到幽山后,动摇了,是后来,清醒过来,又开始追随了萧琞。此时的他们依然一无所有,有的,只有他们自己,萧琞的势力是慢慢的发展起来,直至我们来到幽山,他才算是拥有了一定的实力,一定的根基。”
——而今天,萧琞说,时机已到。
“嗯……那公子,他们为什么不出去?孔单和萧琞身边的人是可以带着他们出去的!”
“他们想出去的话,如萧琞,不用别人,他自己就能出去!然后呢,出去做什么?”
“啊?发展他们的力量啊。公子刚刚不是说了嘛!他们一直在暗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啊。”
“对,那么,在幽山这里就可以做到的事,非得跑到外头去?”
“可是幽山环境不好啊。我们没来前,孔单说,之前的司监官常常拿他们刑罚取乐!”
“就是要这样。”
“啊?”
“对萧琞来说,刑罚,是让他冷静清醒的最好方式。”
“……公子,你在说什么?”
“刑罚越狠,他心底的恨意就会多一分!”
“啊?”
“我之前不太明白,但如今好像也明白了一点。萧琞,恨的不只是上京的那些王八蛋。他其实最恨的是他自己。”
“公子……他恨他自己做什么,他又没有做错!”
“阿财,十年前的萧琞你我都没有见过,但是我看过他写的字,看过他画的画。字画写心。十年前的萧琞,是大周最年轻的亲王,最年轻的首辅!才华横溢,精明能干。可最重要的是,他心怀天下,胸怀抱负,高洁,公正,如若神邸。”
“那么厉害啊。”
“是啊,很厉害,很让人敬服。但,他恨的就是这样的自己。”
“……公子,干嘛要恨他自己啊。这样的他很好啊。”
“他恨他自己,精明能干才华横溢却看不清当时的大周!他恨他自己心存高洁以至于看不清早就围绕在他四周的黑暗!他恨他自己,过分信任他人,以至于他的亲人眷属受他连累一一惨死。他恨他自己,空有智谋却救不出他的亲人氏族……”
“幽山十年,是他自己给他自己的刑期。”
“他在自救,也在自毁。”
“然后,今天我似乎明白了还有一点。”林三春站在幽山山脚,转身看向隐藏于幽暗之中的半山。那里是天牢所在。
林元财眨眼,看着林三春,“公子,你明白了什么?”
“就像一座泥像,已经被人毁得七七八八的,那么与其修补,不若砸了,砸得干干净净的,变成一堆烂泥,再从烂泥中,重新塑造一个。”
林元财迷茫,“哦,这样啊。”
“幽山十年,他将过往的自己毁掉,然后,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萧琞。”林三春盯着那天牢方向,喃喃说道,“这样的魄力和决绝之心……天下再也没有一个了……”
林元财想了想,也佩服的看向天牢方向,“难怪孔单他们这样敬畏萧公子!”
林三春凝视了一会儿,就叹了口气,转身,懒散的走向司监所,“走吧,回去干活了!”
“公子……我感觉哦,照你这么说的话,我们来幽山,好像,也就是来看热闹的?”
“你公子我是幽山的司监官!来幽山,本来就是偶然!你以为我们来幽山是来干嘛!当然,又热闹看,就好好看热闹就成!”